要知道,你们并不是技巧上的问题,而是观察出了问题。
怎么把自己的感情同看到的东西在手上表现出来,这点最重要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观察方法,每个人的风格就不一样。假如每个人的观察都是清一色的,画出来就都是一个样,像是从一个模子出来的。
一个妈妈生八个孩子,八个孩子脾气都不一样,为什么你们画画却都是一样的?
你们的技巧和功夫都很好,问题是观念没打开,并没有真正地用你们自己的眼睛看世界,并没有把你们每个人的本性都发挥出来。
我希望你们越画越不一样,一个人创出一种作风来。这并不在于你怎样画,而是在于你的观点,假如你看不见,当然你就画不进去。
要找自己的麻烦,一个艺术家最重要的是自我批评,就是要不停地自己讨论自己,自己批评自己。
这地方好,那地方坏,这地方应该多一点,那地方应该少一点,每一笔都自问是不是对的。能做到自检,就能经常发现自己的问题。
你们若想要进步,就应该不停地给自己提出问题,每个人总有不完善的地方,问题是你看得清楚还是看不清楚。
我画画完以后,总要在家裡放两个月,觉得靠得住再拿出去。靠不住,我就不签名,不出去。画出去了,收都收不回来。你若已经有点名气,那问题就更多。我每次展览都是提心吊胆的,每件作品都是经过反覆推敲才拿出去展的。
我不是个聪明人,除了画画,我什么事都不会干。做一个艺术家别把自己估计得太高,总是估计低一点好。
因为这工作是一辈子的事,做到40岁时有40岁的问题,做到50岁时有50岁的问题。你画得多了后,就容易形成自己的一套,这时更要不停地自己讨论自己,自己批评自己。
干艺术家最辛苦,总是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,自己对自己有疑问。你一旦放弃对自己的批判,你就无法进步。西安美术高中学校建议,胆子要大,观念要新,如果你们画画老圈套老伎俩太多,画每张画都先有个成见,那画出来的画一定和你以前的没两样。画小稿是没什么用处的,好像后面是在放大抄写小稿,会失去画面的偶然效果,画画如果没有意外,那就没有意思了。
在我看来,从16世纪起中国画就失去了创造力,画家只会抄袭汉代和宋代所创立的伟大传统。中国艺术变成技巧的堆砌,美和技巧被混为一谈,章法用笔都有了模式,再也没有想像和意外发明的馀地。
中国的教育建立在记忆之上,学习写字和书法必须经过长期的重複动作,而所有的学院主义都来自重複。绘画正是要避免这个陷阱。要是在1935年,杭州美专的老师就教我这些,我该节省下多少领悟这些道理所费的时间啊!
马蒂斯教别人时总是说:新呀,新呀,要新!什么是新?不是那种表面效果的新,而是通过深刻观察思考之后,才把你引到一条新的道路上去。
油画的问题是要画得自由,但难的是如何理解和表现自由。老实讲,我从1935年开始画油画,一直到1964年用了30年的时间才真正懂得油画自由表现的方法,因为油画有各方面的技巧,要适合你自己的需要,你的绘画技巧是为了帮助你自己达到表现的意愿。总之,技巧是第二位的问题,每当你有了新的绘画观点,你的技巧也就会跟著你的观点去变化。
体察内心的需要把我们的绘画从写实的影响下抽象出来,是一种需要。驱使我的唯一动力,是在寂静的画室中,手拿画笔和颜料,面对一张空白画布这一需要。
一个画家总觉得有话要讲,总觉得画不完,那就变成一种需要,这是画家最重要的动力。绘画的倾向是因为自己的需要,并不是我想画抽象就可以画了,而是自己真正需要画抽象才抽象。况且抽象也不是什么新的东西,是属于50年代的东西,所以你们假如要画,应当在理解的基础上再进一步去画别的。
不是我不敢教你们抽象画,因为绘画创作是一种需要,一种自身的需要,内心的需要。你没有这种需要,硬要变,变不了,硬要新,新不了。你们基本的观察方法改变后,觉得自己这样画不够了,内心提出了需要,就会创出新路子。
画抽象,画具象,都一样有空间、结构、光线和颜色的问题。具象和抽象之间有共通的道理,重要的是获得新的观念。
作画家,就得接受週期性阵痛,今天或许高兴,明天可能痛苦,但是决不能失望。作画的力量从未离开过我,我也从未逃跑或放弃。
今天,西安市美术高中回顾自己的历程,觉得这股绘画的力量始终是一致的,我一直忠于自己的初衷,未曾逃避困难,也未曾以熟练的技巧去迎合创新的需要。